第13章 第十三章-《一念关山》
            
            
            
                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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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“错了,”金媚娘咬牙切齿地笑着,又怒又恨,“你不单第二天就跑了,还把我忘得干干净净!”
    “这是个误会,说来话——啊,”于十三伸手向下一指,“你踩到我脚趾了!”
    金媚娘下意识地让开,手上才略有松懈,于十三已趁机暴起,飞身跃出窗外:“老钱,跑!”
    钱昭早有准备,当即从另一个窗子跃出。
    金媚娘大怒:“追!”
    金沙楼却是“回”字型的建筑,跃出窗子便是中庭,一时且逃不出去。钱昭和于十三在中庭里左突右转,惊险奔逃着。金媚娘俯身探出栏杆,恼羞成怒地指挥着底下护院拦截。
    往来的舞女宾客尚不知发生了什么,自也来不及躲避;也有人见多了场面,依旧忙碌如常。于十三穿梭在回廊、护栏之间,向楼下正门奔逃。沿途不留神撞倒舞女,忙抽空回身致歉;一时又踩在小厮抱着的酒坛上借力跳跃,一时间鸡飞狗跳。
    眼见于十三和钱昭要冲出正门,金媚娘拿出哨子响亮一吹,大门和各走廊的小门立刻同时关上。于十三和钱昭被堵在了楼中,两人对视一眼,同时向头顶看去——见顶窗大开,便又转身向着高处跃去。
    两人跃上二层、三层……正要翻上顶楼,便又听两声急促的哨响,随即一张大网从天而降,将两人迎头兜住。
    于十三反应机敏,摸出匕首双手狂挥,当即破网而去。钱昭却突围不及。四面网口向下一坠,那网随即收紧,钱昭便被紧紧兜在其中,随着网一道坠下楼去。
    金媚娘身旁美妇人望向夜空,气恼道:“被他逃了,怎么办?”
    金媚娘冷笑一声:“看他能跑到哪去!”
    于十三一气蹿回别院里,直奔正堂而去。见了宁远舟,不及喘一口气,先三言两语将原委交代明白。
    但有求于人却偏偏遇上心有怨愤的旧情人,他还没认出来,以至于让全护卫团最靠谱的钱昭落在人家手里这种事,正常人哪里是听一遍就能转过弯来的。
    众人也只能齐声问一句:“什么?!”
    “我发誓,我没对她怎么着!”于十三一身狼狈,直喘粗气,指天发誓,“她那会儿受伤毁了容,我不单救了她,还夸她是世上最好看的女子……”
    宁远舟打断他,直接问道:“你跟她一共呆了多久?”
    于十三声音一低,心虚道:“一个月吧。”
    元禄脱口惊呼:“一起呆了一个月,你还能认不出人家?”
    “不是说了她那会伤了脸吗?脸上七八条口子!”于十三声音更低,目光游移,强行辩解着,“而且那会儿她也不姓金,好象姓林!”
    孙朗直击关键:“你是怎么离开她的?”
    “……”于十三的声音低到了尘埃里,无力地咕哝着,“她说她想嫁我,我当天晚上就溜了。不过我给她留了钱,留了玉容丹,还留了一封情真意切的信……”
    众人齐声鄙视:“切!”
    宁远舟头痛道:“你们俩的恩怨我不管,但得把老钱救回来。”
    话音刚落,便听到敲门声,女子的声音自外传来:“有人在吗?”
    四人对视一眼,孙朗忙去开门。便见一个美妇人挑着灯笼,亭亭站在门外——正是金沙楼上陪在金媚娘身旁那一位。
    “帮主派我来传句话,”美妇人从容说道,“除非用于十三的人头来赎,否则我们金沙楼愿意一辈子留着那位钱官人做客。不过,我们帮主的心情不是特别好,所以下回过来的,可能就不是我,而是钱官人的指头或者眼睛了。”
    言毕,她盈盈一福,转身离去。
    宁远舟拎起于十三,丢给孙朗一句:“你看好这里,我跟十三再去走一趟。”便往门外走。
    于十三早就被旧情人吓怕了胆,拼死挣扎着:“我不去!我好不容易才逃回来的!你没听见吗,她想要我的——唔!”话没说完,便被宁远舟堵住嘴扔到了车上。
    如意正陪着杨盈在房中上课。杨盈没精打采地支着下巴,听到外间吵闹,越过窗子回头看了一眼。随口问道:“如意姐,你不出去看看?”
    如意看了一眼匆匆向外走去的宁远舟。想起他日间的冷淡,心里便有一股无名之火。面无表情道:“真要有事,他们自然会来找我。既然没来,我为什么要自作多情?”
    杨盈“哦”了一声。
    如意看了她一会儿,察觉到她心不在焉,便问:“你平日里不是最喜欢凑热闹吗,现在怎么不出去了?”
    杨盈道:“我心里难过,空落落的。”
    “又想那个郑青云了?”
    杨盈点点头,又摇摇头:“也想他,但更想这里。”她留恋地摸了摸桌子。这屋内陈设所用,饮食所习,都还是故乡的况味,但再往前去,怕是再不能见了吧。她喃喃说道:“刚才跟远舟哥哥一起见了这里的知府,他虽然还是江南口音,提起皇兄也一口一个‘圣上’,但却已经换了安国的官服。我这才发现,一旦离开颖城,就算真正进入安国了……”落寞与不安同时涌上来,她咬了咬唇,道,“我怕以后遇见的,全都是申屠赤那样的人。”
    如意虽不解她的乡愁,却听懂了她的不安,便也放缓了声音,安慰道:“申屠赤是安人,我也是安人。”
    “我知道。”杨盈靠进她怀中,“可我还是有点害怕,”她抬头仰望着如意,“如意姐,怎么能像你这样,什么都不怕啊?”
    如意却没有推开她,便让她靠着。轻声道:“不会害怕未必就是好事。你会害怕,你想依靠,是因为你还有能依靠的人。”
    杨盈一震,缓缓坐起身来看向她,良久才道:“如意姐,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?你虽然总说是和远舟哥哥做了交易才来做我的教习。可算上顾女傅、裴女官、明女史,我也有过好几位师父了,我知道你所做的,已经远远超过她们太多太多了……”
    “可能是因为我对之前有个徒弟不太好,所以心里有点愧疚吧……”如意一时也有些失神,却忽地想起些什么,立时提起精神,“裴女官也教过你?”
    杨盈被她吓了一跳:“嗯?”
    如意眼波一闪,冷声道:“那你好好给我讲讲,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。”
    夜色已深,正是银烛高照抛钱买笑的好时候,金沙楼前却行人寥寥。华丽的招牌之下,楼门洞开着,可望见楼内仍是灯火通明金碧辉煌,望去却是一个客人也无,扶栏楼梯俱都空荡荡的,空旷明亮得近乎诡异。
    元禄和钱昭驾着马车停在金沙楼下。宁远舟从车里出来,抬头看了一眼楼上招牌,便从容地走进了金沙楼。随后于十三也满脸不情愿地钻了出来,跟着他一道走进去。
    金媚娘就在“回”字型的中庭里,大马金刀地斜踞在交椅上。身后站着一排持剑的侍卫。钱昭被吊在一旁的树上。见于十三跟在宁远舟身后进门,金媚娘目光立刻一寒,一弹指,侍卫们立刻团团拥上,把剑架在了于十三颈上。
    “把这个始乱终弃、负心薄幸的混账给我扔进去!”
    于十三连忙高呼:“媚娘,这真的只是一个误会。”
    宁远舟却殊不惊惶,只是平静地一拱手:“宁某见过金帮主。”
    金媚娘这才注意到了他,似笑非笑地打量了他一下:“这回又是哪个宁?”
    宁远舟淡然道:“六道堂堂主宁远舟的那个宁。”
    话音刚落,他已身如鬼魅倏然近前,袖剑一挥,便将架在于十三颈上的数把利剑全数削断。随后他看也不看,信手便是一掷,飞剑破空削断了吊住钱昭的绳子。他身后的元禄几乎同时扔出飞爪,众人尚未来得及反应,飞爪已拉着钱昭落到了宁远舟身边。于十三早挣开侍卫重获自由,旋即便用匕首削断了钱昭手脚上的绳子。
    整个过程四人配合默契,犹如电光火石。
    待侍卫们回过神时,钱昭、于十三、元禄做好了防备。金沙楼诸人都震惊之极。而宁远舟从容立于中央,对金媚娘道:“帮主想留我兄弟做客,只怕还欠了点火候。”
    金媚娘脸色一变,玉足轻抬,终于从交椅上起身。她鼓着掌走上前来,眸子里精光闪烁,上下打量着宁远舟,缓缓道:“好,好,好,不愧是大名鼎鼎的宁远舟。”
    一语未完,她突然闪电般出手,袭向宁远舟。宁远舟一手负于身后,只用单手与金媚娘过招,意态身姿潇洒之极。两人近身缠斗着,一路从院中战到了楼上。
    金媚娘几次强攻,却都被宁远舟避让了过去,不由心生羞恼。她一边不断出招,一边娇笑道:“宁堂主如此狠辣,难道不怕我一气之下,从此就不和六道堂合作了?”
    宁远舟始终都是单手对敌。听她问话,一面从容闪避着,一面好整以暇道:“如果江湖上到处都是六道堂从此跟金沙楼为敌的消息,害怕的应该是金帮主你自己。”
    金媚娘一凛,抄手便撒出一把铁莲子,宁远舟也当即撒出一把银弹还击。如暴雨打冰雹,只听一阵金石乱撞声响,银弹已将铁莲子悉数击落在地。多余的银弹去势未尽,打在墙上便是一个孔洞。眼见有银弹扑面袭来,金媚娘大惊失色,忙使了个铁板桥后仰躲避。却因用力过猛,撞塌了身后的栏杆,眼看就要直摔下楼。
    楼下众人不由惊呼出声,却见宁远舟闪身而上,堪堪扶住了金媚娘的腰:“小心。”
    金媚娘抬头望去,只见眼前男人丰神如玉英姿俊朗,一双漆黑的瞳子映着光,平稳冷静。
    她惊魂未定地站好身,而宁远舟已如同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般退开,淡然道:“帮主可还要再战?”
    金媚娘看着他,突然一笑:“我累了。”
    “帮主如果愿意,我们可以坐下慢慢谈。”
    “不用慢慢谈了。”金媚娘一曳臂上轻纱,便当着宁远舟的面回过身去,仪态万千地款步走下楼梯,边走边了不在意地笑道,“你们不就是为了护送礼王去安国,想知道那几个皇亲国戚内斗的事吗?我可以告诉你。”
    宁远舟微松了一口气,道:“多谢。”便示意楼下:“元禄——”
    元禄和钱昭立刻打开早已放在地上的箱子,只见箱中珠光宝气,映着烛火,分外醒目。
    金媚娘走下楼去,指尖随意拨弄着箱中财宝。看她眸中笑意,心情当是不错。
    宁远舟道:“这些财物,换金帮主的消息,应该还算价钱公道。”
    金媚娘一笑,嗔道:“我缺钱吗?我缺的是人。”她曳着披帛婆娑旋身,含笑看向宁远舟,眸中波光盈盈柔情似水。只见她朱唇轻启,嗓音娇媚带笑,“只要宁堂主愿意做我金媚娘的入幕之宾,我什么消息都可以免费奉上。”
    饶是宁远舟,也被这话砸得有些懵,动作都僵了一下。
    钱昭的表情也被震得坍塌,猛地扭头看过来,脖子都差点扭断。于十三和元禄更是直接惊呼出声:“什么?!”
    “如果你答应,”金媚娘上前一步,笑盈盈地加码道,“我跟于十三的恩怨,也可以从此一笔勾销。”
    被当筹码的于十三悲愤交加:“金媚娘!你才是见异思迁,朝三暮四!”
    金媚娘理都不理他,只盯着着宁远舟,笑得娇媚可亲:“如何?”
    宁远舟终于回过神来,正色道:“抱歉,我志不在此,恕不能奉陪。”
    金媚娘也不恼,轻嗔浅笑,意带威胁:“那你就永远别想知道那些消息。”
    “天下做密报生意的,并不止金帮主一家。”宁远舟却丝毫不为所动,拱手道,“告辞。”说罢便要转身离开。
    金媚娘三声击掌,手下立刻堵住了宁远舟一行人的去路。
    宁远舟道:“你拦不住我们的。”
    “可只要我的人全力拦阻,至少能拖延你们半个时辰。”金媚娘不徐不急,“这已经足够朱衣卫的人接到我的通知,去太守别院掠走你们的礼王了。”
    宁远舟平静道:“礼王身边自有重兵护卫,帮主若想从此和我们六道堂为敌,大可一试……”
    两人唇枪舌剑之时,元禄悄悄地缩到角落,摸出早就藏在角落的鸽笼,放出一只飞鸽。
    颍城别院里,杨盈正和如意说着裴女官。待说到裴女官和宁远舟订过亲,如意声音一冷:“宁远舟还跟裴九娘订过亲?”
    杨盈本能地身子一缩,支支吾吾道:“这个,这个我也只是听宫女们瞎说,不一定准。不过后来他们肯定是退了……”
    正说着,孙朗突然冲了进来:“殿下,如意姐,不好了!”他手捧飞鸽,奉上密信,“元禄传来的急信!”
    如意接过密信,低头一扫:“金沙帮的帮主看上了宁头儿,要强抢民男,快叫如意姐来救人!”
    ——如意柳眉一竖,闪身而起。众人只觉眼前一花,已经不见了她的身影。
    金沙楼里,宁远舟和金媚娘还在唇枪舌剑,言语交锋。
    金媚娘循循善诱,却也因宁远舟油盐不进而渐渐有些沉不住气:“我难道不够美吗?不够媚吗?金沙帮消息遍天下,和我好了,对你们六道的森罗殿,不是更有助益吗?”
    宁远舟依旧毫不动摇:“宁某愿意跟金帮主合作,但不是你期望的那种。”
    “我又不是要你娶我,只要你和我偶尔春风几度就行了,这对你并没有损失啊。”
    敢情天底下不必负责的好艳遇全奔着宁远舟去了——于十三忍无可忍地上前抗议,悲愤道:“你们怎么一个二个都是这副腔调?金媚娘,你当初还逼我娶你呢,现在凭什么不逼他啊!?这不公平!”
    金媚娘一脚踹开他:“一边去!”转头看向宁远舟时,又是柔情万种。纤白的指尖一攀宁远舟的胸膛,言辞轻柔:“告诉我,你为什么不愿意?”
    宁远舟避开她,不知想到些什么,眼中似是泛上些笑意,淡淡道:“我怕我孩子的娘会不高兴。”
    金媚娘不服气,轻笑一声:“你孩子的娘是谁?要不要我去好好劝劝她?”话音未落,忽有一根银针破空而来,直刺她的眼珠。一个冰冷的声音随即逼来,“好啊,你劝啊!”
    金媚娘大骇,闪身滚地,方才避开袭击。如意旋身将宁远舟往自己身后一带,不悦道:“你怎么跟她那么多废话?!”
    钱昭和元禄都松了一口气,于十三都快哭了:“如意~美人儿~,你终于来救我们了!”
    金媚娘红衣染尘,发髻散乱,狼狈地起身。抬头看清如意的面容时,面色随之一变。她惊疑不定地开口唤道:“尊上?!”如意霍地回身。金媚娘举着手中银针,似在向如意确认些什么。眼含期待却又不敢置信,“真的是您?!”
    如意疾步走到了她的身边,仔细辩认着她的脸:“你是——琳琅?”
    金媚娘脸现狂喜,立刻单膝跪倒:“尊上!”瞬间便已泪盈于睫,她把着如意的手臂仰头仔细端详,犹恐相逢是在梦中,“属下终于、终于又见到你了!”		
      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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