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3章 炼狱-《十国侠影》
            
            
            
                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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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门没响。
    起先是死寂,然后才有一道咯吱声。
    像是一口在老林子里埋了不知多少年的朽坏棺材,棺材板正在被一只看不见的手,不情不愿地,一寸一寸地,缓缓掀开。
    沉重。
    古老。
    像是一口在老林子里埋了不知多少年的朽坏棺材,棺材板正在被慢慢地掀开。
    巨石与石槽摩擦,碾出的不再是震耳欲聋的巨响,而是一种令人牙酸的、持续不断的研磨声。
    石壁随之细微颤抖,簌簌落下的尘土,不像沙暴,更像是一捧捧撒向坟头的黄土,在摇曳的烛火光晕里打着旋儿,最终将这片血肉泥潭,轻轻笼罩在一层灰蒙蒙的纱帐里。
    门缝里瞧不见光。
    只有一股子气,比这洞里盘踞了许久的阴冷气,更老,更陈,更像老坟里的陈年烂草味儿。
    那股子气,混着泥土特有的腥气,像是终于找到了宣泄口,猛地扑了出来。
    兜头浇下。
    方才那二十枚解药在众人心里好不容易燃起的丁点暖意,像是炉膛里最后一点火星,嗤的一声,便被浇得干干净净,只剩一缕青烟。
    当啷。
    有人的兵器掉在地上。
    有人下意识地捂住了脖子,仿佛那股气是能勒死人的绳索。
    所有人的动作、表情、乃至呼吸,都在这一刻,像是被冻住了。
    一尊尊泥塑,神态各异,定格成了一幅幅荒诞又可悲的众生相。
    门楣之上,那两个用血涂抹出的字,不知是谁的手笔,也不知是何时的鲜血,早已干涸成了暗红色。
    此刻,在昏暗中,那颜色却像是活了过来,如两只刚刚睁开的、满是血丝的眼睛,带着一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邪性,冷冷地俯瞰着洞里的一切。
    【死门】
    这两个字,像两枚小小的烙印,不烫,却能透过眼睛,一直烙进心肝脾肺里去。
    那点微末的、解药带来的光亮,就这么被轻而易举地吞掉了,连个响儿都没有。
    人怕的,从来不是死亡。
    人怕的,是未知。
    怕是一切虚妄的开端。
    姜东樾脸上那点刚刚浮起的得意,像是初冬水面上结起的一层薄冰,被这扇门的开启,悄无声息地撞碎了。
    他手里还攥着那个小玉瓶,入手温润,可他却觉得,自己像是攥着一块刚从火里夹出来的炭,烫得他手心发麻,几乎要拿捏不住。
    他成了王。
    可他的王座,是沙子堆的。风一吹,就散了。
    可这扇门的出现,就像一个沉默的看客,用一种悲悯又嘲弄的眼神看着他,将他刚刚搭起来的草台班子,连同他那可笑的王位,都衬得像一出乡下野戏,拙劣又滑稽。
    他的目光死死钉在那扇缓缓洞开的石门上。
    眼底深处,那股子因掌控一切而生的狂热,正在迅速褪去,取而代之的,是一种更沉、更冷的恐惧。
    他手里的强弩,还稳稳地指着裴麟。
    可他的心早就乱成了一锅粥。
    他不敢杀裴麟。
    更不敢杀赵九。
    裴麟和赵九,就像是他挥不去的跗骨之蛆。
    他亲眼看到几乎半瘸着腿的赵九是怎么杀人的。
    那种熟练、冷静和没有一丝怜悯的杀戮,是他从未见过的果决。
    要想在这个年纪成为这样的人,一定不可能是练出来的。
    是天生的。
    是藏在骨子里的狠辣。
    对自己,对别人,对生活,对死亡。
    同样狠辣。
    这两个人,他都不敢杀。
    他手里的弩在发出去的那一瞬间,另一个人的刀一定会在他搭起第二支箭的同时,刺入他的胸口。
    他没有信心殊死一搏。
    曹观起那句鬼话,像一根淬了毒的牛毛细针,扎进了他心里最软的那块地方。
    这支箭,只能是悬在头顶的剑,一旦落下,他就失去了最后一张能保命的底牌。
    可若不杀……
    这死门之后,会是什么?
    是更深不见底的渊,还是另一座烧得更旺的窑?
    他如今是众矢之的,所有人都知道解药在他身上。
    留在此地,等那些人从恐惧中回过神,因彻底的绝望而生出疯狂时,他会被活活撕成碎片。
    老人常说,未知的鬼,总比看得见的狼更吓人。
    他进退两难。
    他不想第一个进去。
    但他非去不可。
    “呵……”
    一声极轻的嗤笑,从角落里飘来,气若游丝,却清晰地钻进了每个人的耳朵。
    是曹观起。
    他那张俊美却森然恐怖的脸上,竟挤出一个快意的、残忍的笑。
    “姜东樾……”
    他的声音沙哑,像两块砂纸在摩擦:“这无常寺的香火……你接得住吗?”
    他顿了顿,似乎在喘气,又像是在欣赏姜东樾的脸色。
    “你不是要带大伙儿……活下去吗?”
    “怎么,这就不敢走了?”
    姜东樾的脸色,在烛火下青白交加,煞是好看。
    他猛地转头,那双淬了毒的眼睛,死死盯住曹观起,恨不得用眼神将他千刀万剐。
    可他终究没动。
    他缓缓地,一寸一寸地,将那支对着裴麟的弩箭移开了。
    他选了。
    他将那个装着解药的玉瓶,极为珍重地揣进怀里,贴着心口放好。
    动作像是在安放自己下半辈子的身家性命。
    然后他站直了身体,深吸了一口气,像是要把胸中的恐惧与慌乱,都一并压下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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