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8章 恩怨-《十国侠影》
            
            
            
                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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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赵九坐在马上,身子随着马儿的步子上下颠簸。
    骨头缝里像是藏了无数根烧红的牛毛细针,一寸寸往血肉里扎。
    那条伤腿尤其疼得厉害,疼到深处,反倒有些麻木了。
    胸口一股腥甜,几次涌到喉头,又被他硬生生将那口血腥气死死咽回肚里。
    他听着风声。
    风里有身前那个女人身上传来的香气。
    栀子花香。
    人们还没有吃草的时候,赵九就闻过这种味道。
    不是种在庭院里,被丫鬟小姐们细心伺候的那种。
    是野在悬崖上,自己从石头缝里长出来,被风抽过,被雨打过,被雷劈过的栀子花。
    那香气冷得像刀,却又暖得像酒。
    他想起杏娃儿。
    那个因为他藏在死人村的破房里偷吃老鼠的丫头。
    居然要去杀人。
    残忍。
    人为什么要去杀人?
    赵九不知道。
    他只知道,人总是要活下去的。
    哪怕活下去的地方,处处都是废墟。
    他抓着沈寄欢腰间衣衫的手又紧了紧。
    内力像一头刚被放出笼子的野兽,在他四肢百骸里横冲直撞,每一次冲撞都牵扯着断裂的肋骨,疼得他想死。
    但人有时候就是这么奇怪。
    越是痛,脑子反而越清醒。
    他想起那道在脑海中响起的声音。
    武道四境十二阶。
    一步一重天。
    人之道,损不足以奉有余。
    他试着去想那股气,让它不再乱撞。
    内力像是听懂了,开始缓慢而笨拙地在他体内那些破损的经脉里游走。
    腰间的手,力道变了。
    沈寄欢感觉到了腰间那只手力道的细微变化,嘴角勾起一个极淡的弧度,像是风吹皱的一池春水。
    果然是能引出四大地藏的怪物,坐在马上还在练功。
    “别惦记那小丫头了。”
    带着一丝沙哑的慵懒,又像是清晨山涧里的雾,不沾染半分人间烟火。
    “无常寺做事向来不亏本。酬金是东宫地藏和雇主谈的,一半预付,一半尾款。预付的钱,就是杀人所需的一切。杏娃儿既然接了这活儿,就说明她身上带的银子,足够她把这趟差事办得妥妥当帖。”
    风吹起她一缕发丝,羽毛般扫过赵九的手背。
    很痒。
    她像是没察觉,只是自顾自说道:“她死不了。”
    这四个字,她说得极轻,也极肯定。
    就像在说,太阳明天一定会升起来。
    “王有德是南山县最有名的郎中。他要是知道自己脑袋上挂着无常寺的追杀令,还能天天坐在医馆里,优哉游哉地给人号脉?除非他觉得自己的命,比街边的野狗还贱。”
    她顿了顿,话里多了些玩味,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。
    “我看杏娃儿那丫头,这会儿八成正蹲在哪个墙角,一边啃着炊饼,一边琢磨怎么一刀下去,既能要了那郎中的命,又不让血溅到自己新买的衣裳上。”
    赵九没言语,只是默默听着。
    杏娃儿暂时没事。
    这就够了。
    像是一捧干净的雪,盖在了他心头那团焦躁的火上。
    火势小了些,可底下的疑问,却又像新柴,一根根添了进来。
    杏娃儿没事儿,可她却要去杀人。
    赵九杀过人。
    杀人之后,手会抖,觉会睡不着,饭会吃不下。
    酒,会喝得更多。
    那种滋味,没人会喜欢。
    杏娃儿不该过不好的生活。
    她的手,是用来绣花的,不是用来握刀的。
    马蹄声碎。
    前方南山县城那低矮的土墙轮廓,在漫天风沙里若隐若现。
    人长大了,看什么都觉得小了。
    山是,河是,这县城也是。
    赵九儿时跟着村里大人来赶集,觉得这南山县城,就是天底下最热闹的地方。
    如今再看,这县城像是老了二十岁。
    土墙塌了半边,风在豁口里自由地进出,像个来去自如的贼。
    路上跑的孩子,瘦得像根芦柴棒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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