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章 第三章-《一念关山》
            
            
            
                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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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堂里的规矩、赵季的暴戾,众人都懂,都栗然点头。
    却也不免要问:“那,今天晚上还查不查?”
    娄青强一眯眼:“不查了,把东西交给越先生,让他去查——要是逃走的人把这事捅到朱衣卫总堂,吃亏的也不是咱们。”
    坊门内,赵季指挥着手下悄悄围向一处破败的院门。忽听得门内一声细微响动,他一个手势,众人立刻躬身躲进隐蔽之处。片刻后,院门打开一条缝,一个腰缠孝带的少年警觉地探头出来。
    那少年小心地向四周打量了半晌,似乎并未察觉到什么动静,便又重新关好了门。
    众人松了口气,纷纷直起身来,赵季阻挡不及,便听墙内传出一声,“谁?”
    众人不料这少年竟如此警觉,再要躲避时,那少年竟已直接跃上院墙,见四面都是鬼鬼祟祟的人,当即便持剑攻上来。他看上去不过才十六七岁年纪,身手已是不俗,招招凌厉,赵季带着的几个手下合力竟也不是他的对手。赵季不得不亲自出手,这才将少年逼入死角。
    少年却毫不畏惧,伸手便向腰间探去。
    赵季眼神一厉,立刻喝道:“元禄!是我!”
    那少年一愣,看向赵季,随即笑了,“赵大人?大晚上这身打扮,是想偷鸡呢还是摸狗呢?也不早点出声,可真是险哪,差一点我就送您两颗雷火弹了。”
    他手往外一掏,赵季眼皮不自觉跟着一跳,然而抛出的却只是一枚糖丸。
    那名唤元禄的少年将糖丸咬在嘴里,嘎吱嘎吱地嚼着,黑眼睛含笑带讥的挑着赵季,对这位鬼见也愁的六道堂副堂主竟是毫不畏惧。
    赵季皱了皱眉:“你为什么会在这儿?”
    “禀大人,我——就不告诉你。你不会年纪大了就记性不好吧,小爷元禄我早就不是六道堂的人了。”
    少年戏弄过他,转身便要往门里走去。赵季脸上一阵红一阵白,喝道:“大胆!”
    立刻有手下拦住元禄。
    元禄又摸出一颗糖丸,上下抛着,毫无惧意:“唷,想尝一发我当年轰掉半个器械堂的雷火弹?”
    手下惊惧后退。赵季却阴冷地接了句,“你炸啊。我就不信你敢炸掉宁远舟的老宅。”
    元禄脸色变了一变。
    赵季一挥手,众人便向院门扑去。元禄左支右绌,渐渐着急起来,“不许进去!你们有没有点良心?今天是宁头儿的头七,你们也不怕扰了他的英灵!”
    在场都是六道堂的人,听闻宁远舟的死讯都不由一惊,纷纷缓了攻势。
    赵季见状,厉声喝道:“攻进去。”
    众人不敢抗命,只能继续围攻,元禄抵挡不住,渐渐向院中败退。
    一行人闯进院子里,只见院中处处素白,心中已对元禄的话信了八分。元禄却无意欺骗他们,身后正堂里摆的就是宁远舟的灵堂,他退无可退,只能从腰间摸出暗器开始攻击。他奇门遁甲之术却更胜剑术,一时间奇招百出,暗器乱飞。赵季一行虽人多势众,却也对他无可奈何。
    赵季被暗器擦伤脸颊,不由大怒,亲自挥剑攻上去。元禄勉强抵挡几招之后,便被剑架住了脖子。
    众人一拥而上,按住了元禄。
    元禄挣扎不止,见赵季要推门进屋,急得破口大骂,“赵季,你不准进!”
    赵季自然不做理会。推开门,只见屋里一灯如豆,昏暗寂冷。屋子似已许多年无人住过,并无多余的陈设。当中一张临时充作供台的几案,上陈着几样鲜果水酒,应是元禄新进供上。几案后是一张陈旧的高台,高台上依次摆放着几代先祖灵牌,最新的那块灵牌上写着“梧故府君宁远舟之灵”。
    高台之后,则停放着几具棺材。
    ——分明是做供奉、停灵之用的祠堂。
    六道堂众人都一凛,纷纷肃立。
    赵季走进去,默立一刻后,目光扫过四处,突然飞脚踢向棺材,高台上的灵牌也倒落一地。
    众人又惊又愧又怕:“——大人!”
    元禄气急,破口大骂:“赵季,你还是不是人!害得宁头儿充军战死还不够,现在连他的遗骨都不放过,六道堂有你这样的主事,真是倒了十八辈子血霉!”
    赵季冷笑:“你倒是一心想着宁远舟,可惜,你家宁头儿可没把你当心腹啊。”
    他抬脚“腾”的一声,又踢翻了一具棺材。
    元禄死命地挣扎起来,大喊着“住手”。
    赵季夺过一只火把,提高了声音:“宁远舟,你再不出来,我就放火烧了你家!”
    所有人都惊疑不定地四处张望。
    屋内却只有火把燃烧发出的轻微毕剥声。
    赵季举起火把,提高声音:“一,二,三!”
    他把火把扔到了蒲团上,蒲团迅速烧成了火球,又引燃了一旁几案。屋内霎时间浓烟滚滚,众人都被呛得咳嗽不止,纷纷往屋外退去。这屋里家具老旧蒙尘,干燥得很,再拖下去迟早引燃全屋。
    然而灵堂之上依旧寂静无声。
    赵季也还在等。
    元禄终于挣开牵制,挥着衣服扑上去,试图扑灭火势,怒骂:“赵季你疯了吗?宁头儿的遗骨是萧将军亲自让人加紧护送回来的,怎么可能还活着?!”
    赵季目光赤红,却已丧心病狂。一把揪住了元禄的衣领,前来擒拿元禄的道众也立刻押住元禄的双臂,将他按住。
    赵季抽出腰间匕首,比在元禄锁骨上,狞笑着高喊:“宁远舟,你舍得你家百年老宅,那舍不舍得你这个小跟班?琵琶骨一断,他那双巧手可就从此废了!一!二!三——”
    语音刚落,赵季便抬臂向元禄刺去,眼看那刀尖离元禄的肩膀只有一毫,众人只觉眼前一花,一个鬼魅也似的影子闪过,被他们牢牢制住的元禄便已经被劫到了院外。
    那道鬼魅似的身影救出元禄后迅速折回,赵季尚还不及反应,身上披风已被挑开,扑在了燃烧的几案上。火苗瞬间熄灭。
    元禄和众人都不由惊喜出声:“宁头儿!”
    院中站着的正是从天门关战场上假死归来离开的宁远舟,只见他仍是一副懒散的样子,微微眯起眼睛,看向赵季:“深更半夜来我坟头上折腾,赵季,你真是越来越出息了。”
    赵季又惊又喜:“我就知道你没那么容易死。一听察子来报,说有个身高八尺半的男子一口气买了十三只张记的一口酥,我就知道一定是你!”
    元禄愕然,无语又气恼地看向宁远舟。
    宁远舟干咳一声:“不好意思,就这毛病,下回一定改。”
    赵季挥手,道:“拿下他!”
    众人却迟疑不决——毕竟这可是宁远舟,他们的“宁头儿”。
    赵季拔剑亲自冲上去,大声道:“抗命者死!”
    众人只能随他一道杀上去。宁远舟却不慌不忙,诸人扑到近前,突然纷纷跌倒,原来一条透明细线早就如拦马索一般绊倒了他们。众人爬起来再冲,宁远舟穿枝拂柳般几步横穿,一干人等已被卸了关节,击倒在地。
    转眼之间就只剩赵季在同宁远舟交手。对赵季,宁远舟却不曾手下留情,招招快且硬,不过片刻赵季就已招架不住,眼看自己手臂被擒,疼痛已顺着经脉传来,赵季忙喝道:“天道自柴明以下十六人的下落,你还想不想知道?”
    虽然自己在战时不过只是一个后营的伙头军,与天道众护卫相距甚远不通消息,但宁远舟身形一滞,手上动作便停了——逃亡回京的路上,他也曾多次打听柴明的消息,但溃军败如潮退,竟毫无头绪,想着柴明他们毕竟武功高强,自能与自己一般护得性命,是以宁远舟才微微放心,不意今日赵季的一句话,竟然他心弦骤紧——难道柴明他们竟出事了?
    赵季自觉拿捏住了宁远舟的软肋,冷笑道:“他们可个个都是你过命交情的好兄弟,想知道的话,就跟我进去!”
    宁远舟,竟当真放开赵季,跟着他进屋了。
    进屋后他拾起地上的灵牌,重新摆好,淡声道:“说吧,柴明在哪里?”
    赵季却自顾自拿起案上之酒,自己喝了一杯后,又倒了一杯推给宁远舟:“先喝口酒,慢慢说。”
    宁远舟接过酒。赵季举杯示意,宁远舟只好跟他碰杯。
    杯口还没碰上,赵季又道:“现在我执掌六道堂,你只是个伙头军。”
    宁远舟手就一顿,立刻会意。他也懒得去争这口闲气,放低杯身,换做双手捧杯,杯口也比赵季矮了半寸,轻轻一碰。捧杯时见赵季还盯着他,便又扯了扯嘴角,低头示敬,务要一次就把这人敬舒坦了。
    赵季这才满意,洋洋自得地喝了半口酒,却将余酒往宁远舟脸上一泼。
    门口的元禄大怒,跳起来就要进屋。宁远舟抬手阻止。
    他缓了口气,平静地擦拭脸上酒渍。
    赵季猖狂地看着他:“我这是让你醒醒神,认清自己的现在地位。别仗着自己武功好,就真拿自己当个人物。就算你刚能伤了我,可我姑父章相,转头也能下令撬了你宁家祖坟。”
    宁远舟擦干了脸,点头认了句,“是。”他自觉赵季该满意了,便问道,“柴明他们是不是被你派去护卫圣上了?”
    赵季道:“等你办到了章相吩咐的事,我自然会告诉你。”
    宁远舟眼皮一抬,问:“章崧要我做什么事?”
    “圣上北狩蒙尘,章相想找人把圣上救回来。你在安都潜伏了半年,对安国最熟。”
    宁远舟默然不答。
    赵季便又道:“章相金口玉言,只要你能成功,不光所有的罪责全免,还许你官复原职。你意下如何?”
    宁远舟一笑:“你先告诉我柴明他们的下落,我再告诉你我愿不愿意。”
    赵季狠声道:“少给我来这套。”
    宁远舟提醒:“能把你大半夜逼到这儿来,章崧多半下了严令吧?”
    赵季无奈,只得说道:“柴明他们随圣上出征,有些人当场战死,其他的跟着圣上被安国人抓走了。你要是去了安国,顺手就能救了他们。”
    宁远舟却笑了笑:“没兴趣。”
    赵季一愕。
    宁远舟搁下酒杯,回身整理高台上的供物,“我早就不是他们的上司了,问一声生死,无非念着当日的交情。安国,我是不会去的。”
    赵季大怒,一脚踢翻高台,灵牌掉落一地,“宁远舟,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!”
    宁远舟手里还捏着一副没摆好的筷子,低头看了眼地上灵牌,“赵大人生气了?何必呢。”他转身走向赵季,“我问你,可还曾记得六道堂堂规第九条、第三十一条,和第七十八条?”
    赵季被他问得有些懵,只见他面色平静,眼睛里却是半分笑意也无,执掌六道堂多年的威势仿佛重新回到他的身上。赵季同他对视,莫名竟有些被摄住了。
    “记不得了?那我来告诉你。第九条,勾结外人,有害道众性命者——”
    赵季还在听着,眼前突然就一花。喉间一热,他惊恐地抬手摸去——那双筷子竟已穿过了他的喉咙。
    赵季瞪圆了眼睛,捂着喉咙,热血顺着指缝流出。
    宁远舟平静地背诵着:“有害道众性命者,死。”
    赵季挣扎着走向堂外,元禄连忙让开。原本散坐各处忙着疗伤的道众们听到动静,纷纷聚集过来。赵季伸出手去,哑声求援,“救我……”道众们见他濒死挣扎的模样,无不骇然。
    宁远舟却头都不回,只将倒在地上的灵台上捡起来,轻轻擦拭着,平静地继续背诵:“第三十一条,栽赃陷害道众者,死;第七十八条,大不敬上官者,死。”
    他将擦好的灵牌重新摆正,恭敬三礼:“这里供奉的,除了我宁氏先祖之灵,还有我义父宋老堂主之灵。刚才,赵季踢翻的棺材,是他老人家的。只因他遗命要我扶棺入土,我又一直身处牢中,才拖延至今。”
    众人这才看清,灵牌上写着的是“梧故辅国大将军六堂道主宋一帆之灵”,忙齐齐跪倒磕头,“老堂主英灵永照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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