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章 第四章-《一念关山》
            
            
            
                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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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宁远扫她一眼:“瞧你挺有精神的,呆会儿喝了药,就起来干活吧。把院子里的柴都劈了,做些素食。我们出去一趟,回来要吃上热饭。”他吩咐完了,转身要走,却忽地又想起些什么,特地回头看向如意的眼睛,“对了,以后少在我面前装可怜,我这几天胃不好,不想吐。”
    这才扬长而去。
    如意咬着牙,一把抓住椅背,几乎要把它捏碎。好半晌,远远看到元禄端药接近的身影,心中郁气才稍稍散去。她轻轻舒了口气,脸上重现摆出带着一丝感激的微笑。
    梧宫大殿,丹阳王坐于丹陛之上,看着底下大臣争论不休。
    ——六道堂天道副尉蒋穹已在朝堂上如实讲述他在安国大营中的见闻,将李同光的条件告知众臣。
    丹阳王思量一夜,依旧破不了这困局。
    他去,则安国俘虏了梧国皇帝后,又赚了摄政王上门。可想而知,必定有去无回。
    可若他不去,就坐实为臣不忠、为弟不敬的罪名了。若他大节有亏、兄弟离心,怕也无法安稳主持朝政。
    他原本希望将真相原本转述给百官后,有谁能解他两难,但……
    “安国也未必包藏祸心,天门关一战,他们也损失不小。提出以钱换人之法,也是情理之中。”
    “若他们拿了钱不放人呢?光是圣上北狩还不够,还要再加上丹阳王殿下?上次朝会你就极力反对殿下即位,今日竟然替敌国说话,真是其心可诛!”
    “我何时说要让丹阳王殿下去安国了?不是还有英王殿下吗!……章相,您是首臣,您说句话吧?”
    底下争得面红耳赤,却全是攻讦之言,无一句对家国、对眼下困境有益。
    而章崧好整以暇地站在底下,仿佛置身事外。不知是不是错觉,丹阳王甚至觉得他还有些幸灾乐祸。
    “我可不敢有什么高论,”章崧慢悠悠地说着,“毕竟前日我曾力主丹阳王殿下即位,若是有人抓住这一点,硬说我不愿迎回圣上,那我可就百死莫辩了。”他冲丹陛上拱了拱手,貌似恭敬,“殿下,圣上临行之前既然已令您监国,那国之大计,还当由你一语裁之。”
    丹阳王环视众人:“孤如何能裁?我若不愿为使迎回圣上,则难逃国人不义不悌之责;我若自愿为使,则我安国恐临灭国之难。列位臣工,若是你们面前摆着两杯毒酒,一杯是砒霜,一杯是鹤顶红,你们会选哪一杯?”
    群臣默然。
    丹阳王叹了口气,言辞一转:“可问题是,我们为什么一定要从那两杯毒药中选一杯喝呢?”
    他目光炯炯。终于,有人似乎领悟了他话中之意,猛然惊醒,“不错!安国人如今也必定头痛该如何安置圣上,难道我国不付赎金,他们便敢危及圣上性命吗?我们大可以拖上一段时间,让他们不再奇货可居。”
    这话正中丹阳王的下怀,却不能由他来说、来决定。但如果这是朝臣普遍的意见,他……
    “一派胡言!”却听一声怒斥传来,当即便有人挥着手中笏板,暴怒地砸过去,跳着脚骂,“圣上蒙难,汝等却丝毫不见着急,可还配称人臣?”
    殿中眨眼间乱成一团。
    无人注意到,大殿外有个小内监正扒着窗子好奇地窥视着堂上众人。他生得纤瘦柔弱,身量未足,看上去不过才十五六岁的年纪。身上衣帽对他来说太大了些,帽沿几乎滑到眉角,盖住了他大半张脸,只露出小巧圆润的鼻子。他抬手推了推,才又露出一双满怀关切的杏眼来。
    太极殿极尽壮丽巍峨,朱漆菱花的窗子高得仿佛望不到顶。他趴在窗缝上,像是长轴巨幅的边角上,错添了只猫。
    忽然一只手从斜刺里伸过来,捂住了他的嘴,强行将他拖走了。
    他连踢带咬的挣扎着,不留神蹭掉了帽子,满头青丝散落。
    拖住他的侍卫小声道:“殿下,是我。”
    听到声音小内监立刻停止了挣扎,欢喜又忐忑的回头看去,“青云。”
    面容清秀可亲,分明是个女孩。
    郑青云见她认出了自己,便也松开了她,埋怨:“殿下是尊贵之人,怎能扮成卑微内监,随意探听朝会?”
    “我,我也是因为担心皇兄啊。再说了,除了远舟哥哥和你,谁会把我当正经公主?比起内监,我也高贵不到哪去。”女孩声音细弱又胆怯。
    ——她正是元禄口中的盈公主,生母仅为采女的杨盈。
    郑青云放柔了声音:“殿下不可如此自轻,就算殿下生母位卑,但殿下仍是先皇真龙血脉。”
    杨盈低下头去,喃喃道:“可长姐骂我是下践胚子的时候,就从来没把我当成父皇的女儿。”
    郑青云抚掉她眼中的泪水,轻声道:“殿下既然比兴阳公主美上十倍,自然也要容许她的心胸比你小上十倍。”
    “你当真这么认为?”杨盈眼神一亮。
    郑青云点头,道:“在臣心中,公主就是当世第一美人。”
    杨盈鼓足了勇气,抬头看向他:“那,那,你为什么一直不愿娶我呢?”
    郑青云苦笑:“我朝驸马向来只出于勋贵之家,而我只是个根基全无的侍卫。这一次,我原本也想随圣上出征,博个武勋,可偏偏未得批准。”
    杨盈情急:“你没去才好呢!远舟哥哥去的时候,我哭得眼睛都快瞎了!天门关死了那么多人,要是里头也有他,该怎么办?我,我……”
    她说着便哭了起来。
    郑青云见四下无人,拉着她手安慰:“公主别急,您忘了,宁都尉不单是顾女傅的独子,还是六道堂的堂主呢,以他的身手,怎么可能会有事?”
    杨盈啜泣:“真的?你保证。”
    “我保证。”
    杨盈却又道:“你骗人,你说驸马只出于勋贵之家,可长姐的驸马只是个出身平民的探花。”
    郑青云道:“兴阳公主是先皇后所出,食邑八百,按例,是可以自择夫婿的。”
    杨盈怔了怔,泪水再次涌上来,“……我若也有这么多的食邑就好了。”
    郑青云轻轻擦掉她的眼泪,柔声规劝:“皇后如今刚刚有孕,又为圣上之事忧心。公主不是和她关系不错吗?若是能常去走动,说不定新帝登基推恩,您就有加封的机会了。”
    杨盈一震,忽地又想起些什么,心神动了动。揽起袍子便向内廷跑去。
    “我这就去找皇嫂。”
    昭阳殿。
    萧妍在宫中来回踱步,难掩焦急——安国开出的条件,关键不在于黄金多少,而在于迎帝使。如今都城之中皇子只有两人。英王自幼体弱多病,何况他的腿当初就是为了救去看龙舟的她才废掉的。她不能让英王去送死。
    但,丹阳王势必不会为了天子以身涉险——不但不会以身涉险,只怕他还要从中作梗,拒绝缴纳那十万两赎金。
    丹阳王无需直说,只需要拖延。拖延越久,迎回天子的希望便越渺茫,局面对他便也越是有利。
    他甚至有现成的理由去拖——天子被俘,英王病弱,而她腹中孩儿尚未出世,连是男是女都还未知,当此之时,谁敢再把朝中唯一可支撑大局的亲王送到安国人手里,谁就是图谋不轨。
    而从杨盈带回的消息看,丹阳王也确有此意。
    杨盈自认带来的该是个好消息,然而自她将消息告知萧妍后,萧妍反而越发焦虑难安。已经足足一刻钟没有坐下了。
    杨盈有些懵懂:“皇嫂你别着急,安国既然开出了条件,皇兄肯定就能回来,我们大梧又不是没有十万两黄金。”
    萧妍无奈摇头:“你不懂,这根本不是金子多少的事。”
    正说着,萧妍宫中的近侍裴女官匆匆而来:“娘娘,英王殿下突然去了朝会!”
    萧妍一惊,猛地顿住脚步。
    女官喘息着:“侍卫抬着他进去的,一进殿,他就当着百官的面向丹阳王请命,自请出任迎帝使,接回圣上!”
    萧妍的脸霎时变得雪白。
    大殿之上,丹阳王用力地想要扶起跪倒在地的英王:“你起来说话!”
    但英王抓着兄长的手,不肯起身,坚持请求:“二哥,你要是不同意,我就一直长跪不起!若是天下太平,我继续做我的闲王也就罢了。可如今皇兄有难,我如何能置身事外?”
    他看向众臣,道:“圣上北狩,王兄身为监国,当然不能轻易离京。孤若不归,王兄尚可率百姓迎敌;可若王兄也有个万一,皇嫂又产女,国祚何人能持?自小,孤就是个什么事也做不了的废人,百姓们养了孤这么久,如今,终于该到孤回报大梧的时候了!”
    对上少年亲王坚定的目光,先前打做一团的朝臣无不从惭愧,也无不动容。
    终于有人出列奏请:“臣请以英王为使,迎回圣上!”
    越来越多的人出列奏请:“臣附议!”
    丹阳王道:“绝对不行,父皇走前,曾再三叮嘱我要好好照顾你。你连自己走进这大殿都不艰难,如何还能千里奔波?”
    他的眼光微微看向章崧。章崧却袖手不语。
    英王一咬牙,磕起了头,“王兄,我求你,求你许我去吧!”
    丹阳王握紧了双拳,双眼紧闭,半晌说不出话来。
    大半臣子齐呼:“请丹阳王殿下颁令!”
    殿外,萧妍扶着裴女官的手,疾行在宫道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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