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4章 第二十四章-《一念关山》
            
            
            
                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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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李同光一惊:“什么?!”
    屋内陈癸的尸首已经被抬至一侧,其余一应物什都还保留着原样。李同光站在房门外,只见屋里满地鲜血狼藉,显然经历过激烈的打斗,一旁墙上直书着几个血淋淋的大字:“伤长庆侯者,死!”
    他怔怔地看着,喜悦和震惊霎时间充满了心头,更突然仰天大笑起来:“哈哈哈,哈哈哈!”
    邓恢一路留神观察着他的神色,见李同光如此反应,多少已信了凶手不是李同光所指使,却也料知必和李同光有关。便问:“不是你让人干的?是谁?”
    李同光已走上前去,掀起尸布察看陈癸的伤口,用手指抹了点血,在鼻端一闻。然后邪邪一笑:“你猜。”说罢径直掉头而去,竟无人敢阻拦。
    邓恢看着地上的尸首和墙上的字,笑容越发渗人。
    邓恢的亲随孔阳几次欲言又止,终于还是小心翼翼地上前,试探道:“尊上,这个刺客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混入我们朱衣卫总堂,还挑明为长庆侯报仇,而长庆侯又看似全不知情,您说,她会不会就是……”
    邓恢没有转身:“谁?!”
    “就是之前的那位……”
    他话还没说完,迦陵便匆匆而来:“属下拜见尊上。”说罢目光凌厉地向着孔阳一横,孔阳心中一凛,立刻噤声,不再说下去了。
    邓恢却不理会迦陵,只示意孔阳:“继续说。”
    孔阳忙改了口:“是不是就是之前大家一直在传的那些个枉死白雀的怨灵,”他悄悄看了一眼迦陵,又道,“左使前阵子,处置过不少白雀。”
    邓恢一晒,讥讽道:“朱衣卫果然蠢货遍地,居然对这些这鬼神之说还信之凿凿。”
    他这才转身看向一直恭敬俯身的迦陵,依旧带着那副不知该说是和蔼还是讥讽的笑意,淡淡道:“右使终于舍得回来了?”
    迦陵心头一颤,忙道:“属下……”
    邓恢示意她闭嘴,只问:“你说说,谁干的?”
    迦陵压住心虚,正色道:“属下接到通报,马上赶回安都,一路上都在冥思苦想……”
    “废话太多。”
    迦陵忙道:“是。属下觉得,杀死左使的,应该就是左使自己。”
    邓恢挑眉:“哦?”
    迦陵垂着头避开邓恢的目光,脑中急速运转着,道:“左使丧心病狂,竟敢勾结北蛮人刺杀长庆侯。见长庆侯平安归来,您又奉旨进宫,他多半已知东窗事发。为了保护幕后主使,索性就用性命演了这么一出戏,重新把祸水引到长庆侯身上,如此既能搅乱视线,也能给圣上一个畏罪自杀的交代。”
    邓恢凝视着她,忽地说道:“右使还真是聪明。”
    迦陵心胆一颤,屏息道:“属下不敢当。”
    “那,就限你七日之内,查出这个幕后主使来。否则……”邓恢盯着她,笑意渐深。
    迦陵声音发颤:“是!”
    她恭敬退下。邓恢用脚尖挑起尸布,重新给陈癸盖好尸布,淡淡道:“可惜了,朱衣卫里一堆讨厌的女人,就这么一个还算过得去的男人,也没了。”
    迦陵尚未走远,闻言身体不由一僵。
    迦陵脚上一路不停,偶有朱衣卫上前向她行礼,她却仿佛失魂一般眼都不抬一下,只快步向着右使房她自己的地盘上去。待进了右使房中,一直紧追在她身后的亲信瑾瑜连忙关上房门。迦陵却是丝毫都没流露出安心的神色,面色反而越发惨白起来。
    她脚下一软,扶着柱子,如受火灼一般急道:“怎么办,怎么办?”
    瑾瑜上前扶住她,安抚道:“尊上还请镇定,至少现在指挥使还没有怀疑到越三娘的事,刺杀长庆侯的事,本来就和咱们无关。”
    迦陵用力地推开她,目光惊恐得近乎发疯:“不,你根本就不明白。那个刺客,只可能是她!”
    瑾瑜被推倒地在地,不解地问道:“谁?”
    迦陵抱着手臂,强忍着心中恐惧,声音颤抖道:“上一任朱衣卫左使,任辛。”
    听到这个名字,瑾瑜也大惊失色:“啊?!不可能!”
    迦陵喃喃道:“我早该想到了,那个如意就是她,除了她,谁还有知道那么多的朱衣卫内情?谁还能神不知鬼不觉地避开一路的追杀,直入朱衣卫总堂如若无人?其实很多人都猜到了,她一辈子独来独往,只对李同光这一个徒弟尽心尽力……”
    瑾瑜语声都在发抖,压低了嗓音道:“可是任左使早就死了啊!您说过,您亲自检查过她的尸体。”
    迦陵绝望地怒吼道:“那尸体是烧焦了的,她都能骗过圣上,自然也能骗过我!一片树叶,要藏在哪里才最不容易让人发现?藏在树叶堆里!所以她索性去了梧国做白雀,所以她才会为一直抓着梧都分堂的灭门案不放!”
    瑾瑜已经面如死灰,却仍自我安慰道:“可就算如此,我们也还是有法子对付她啊。她毕竟只有一个人——”
    迦陵如疯兽般在屋里徘徊着,闻言突然一凛,似是抓住了什么救命稻草般,喃喃道:“对,她毕竟只有一个人,而我现在已经是右使了!——”她脑中飞速运转着,突然,她的眼中寒光一闪。
    长庆侯府院中,李同光眼中同样寒光闪烁。
    从朱衣卫官衙离开后,他便一直保持着一种怪异的安静。一路上他似乎始终都在专注地思索着,又似乎是从一开始便得到了答案。目光炯然有光,却又时而一寒,时而疯狂,时而又归于落寞。
    朱殷不敢问,他心知唯有涉及任尊上的事,李同光才会如此。生怕一问,就又勾起他的痴性。
    只服侍着李同光更换衣袍,告诉李同光府上有客人来了。
    李同光这才回过神来,果然目光立时便冷起来,问道:“谁来了?”
    朱殷道:“金明郡主,属下不敢阻拦,只能请她在客室奉茶。”
    李同光抬眼看向客室,便见初月的身影映着透窗而过的夕辉,落在了门扇上。
    会客室里,初月一身女装端坐在椅上,等着李同光回来。大漠风沙粗砺,沙西部贵女的服饰也不比安都这边广袖长衫雍容华贵,却别有一股俏皮利落的秀丽。只是从日过中天等到斜阳入户,初月已略微有些不耐烦了,便催促侍女小星替她前去探看。然而小星还没来得及动作,客厅的门便被“刷”地一声拉开,李同光已面无表情地走进去。
    初月被门声吓了一跳,下意识地抬头望去,见李同光回来,面上立刻显露喜色。她正要开口,李同光已然一礼,客套又疏远道:“不知郡主驾临,有失远迎。郡主为何此来,有何贵干?”
    初月脸上喜色立刻便也冷了下来,公事公办地回应道:“听说你平安回京,父亲命我带些礼物来探望你。”
    李同光又对着礼物一礼,致谢道:“沙西王体贴备至,本侯感激之极,请上告王爷,本侯择日必将亲至贵府,登门拜谢。”
    初月道:“侯爷不必客气。”
    说完之后,两人便陷入了沉默。
    对于这种尴尬的静默,李同光适应良好,完全无动于衷。
    半晌,终是初月打破了僵局,开口问道:“你在合县,真是受了北蛮人的袭击?”
    李同光惜字如金道:“是。”
    初月有些不快:“多说两个字不行吗?我是替父王问,又不是自己想知道。”
    李同光何尝又受得了她娇纵的态度,语气生硬道:“过两日我自会写一封书信,详细地将事情经过上禀沙西王。”
    初月在他面前几番遭受冷落。难得今日她曲意示好,亲自登门来问,李同光却还是这种态度,初月心中委屈,终于有些忍无可忍:“李同光,你差不多得了!上回你口出狂言,说从来也没瞧上我,我都没跟你计较。今天我主动换了女装过府来,已经很给你面子了。要不是父王成天念叨,说什么既然赐婚已成定局,认命好好相处才是长久之计,我才不……”
    李同光也再忍不下去,冷冷地打断了她,讽刺道:“郡主放心,晚一点我会儿去沙西王府回拜,到那时,我们再在沙西王面前上演相敬如宾也不迟。”
    初月气坏了,腾地站起来,怒道:“李同光,你要是还想和我们沙西王府合作,最好对我再客气点!”
    李同光一怔,想到宁远舟的话,终是压下了火气,道:“对不起,我刚才在外面遇到了一点事,心情不好。”
    初月却越说越来气:“心情不好就跟我发火?你当我是什么人?我才懒得陪你演戏呢,我现在就回去告诉父王,说你欺负我!”她转身就要走。
    李同光皱眉道:“给你台阶下,你还不要是吧?”他回过头去,冷冷地看着初月,道,“你去啊,但你别忘了,你已经二十了,一直拖着没出嫁,不是因为你眼光高,而是因为你喜欢舞刀弄剑,你父王根本找不到一个不会让圣上猜疑、身份又合适的男人把你嫁出去。”初月猛地停住了脚步,难以置信地回过头去,看向李同光。李同却上前一步,目光嘲讽地看着她,“你以为你永远是沙西王的掌上明珠?可惜,你哥哥不会喜欢一个总是想和自己争夺部中势力的妹妹。你想一直赖在沙西王府,让你父亲年复一年的为你的婚事担忧吗?”
    初月面色渐渐变得雪白,手也难以抑制地颤抖了起来。李同光见状,情知自己的话说得太重了些,便放柔了语气,诚恳道:“郡主,我无意与你为难,只要你能在沙西王面前和我扮演好恩爱夫妻,成亲之后,我保证让你手握侯府中馈之余,更绝不干涉你的自由。”
    初月被他说到了痛处,脑中惊怒又难受,一时应激,不及思索便已脱口而出:“什么自由?养个面首,再生一个生父不详的私生子的自由?”
    李同光的脸瞬间冷若冰霜,良久,他一笑,淡淡道:“郡主要是愿意,别说一个,养个十个八个都不成问题。以后,为夫自会慢慢帮你挑选,保证都是最好的。送客。”
    他语声轻柔,一指门外。
    初月僵在当场,眼中水光微微颤动。然而对上李同光冷漠的目光,终还是昂起头,骄傲地走了出去。
    李同光看都没有看她一眼,转身奔向了密室。
    直到进入密室,看到椅子上绯衣的假人,李同光眼中才重新染上些暖光。他走上前去,一如往昔每一次那般,轻轻地帮假人整理着衣衫,向“她”诉说着:“师父,她的话真难听,但宁远舟说得对,只要我能忍,只要我继续韬光养晦,终有一天,我就无需再忍。”
    待做完了一切后,他便向着假人深深一礼,道:“谢谢您帮我报仇,我就知道,在您心里,我一直是最重要的那个人。”
    可再抬起头后,他看向假人的眼神又变得迷茫起来。最终,他伸出手,小心翼翼地抚上了假人的脸,轻轻问道:“可您怎么能和那个宁远舟那么亲热呢,那些钗环,鹫儿认认真真地替你挑了好久,可是您却戴着他送您的钗子……师父,那究竟是不是您,您告诉我啊,告诉我,好不好?”
    自然是没有得到任何回应。
    李同光终于忍耐不住,一把紧紧地抱住了假人:“师父,您别离开鹫儿,别不要我……就这样,让我抱一会儿,就一会儿……”
    烛火静静地燃烧着,橘色的暖光笼罩着密室里的一切,他一人背光而立,身前投下大片的暗影。
    夕阳斜铺在长街上,映照着迦陵阴沉的面容。她正仰着头,看着斜对面的酒阁。酒阁上正有女子探身出来,往阁楼檐角上悬挂灯笼。那灯笼三红一白,依次间隔排列着。
    女子做完这些后,便向着迦陵这边轻轻点了点头。
    身旁瑾瑜上前回禀道:“尊上,另一处暗号也已就绪。”
    迦陵点头:“好。”目光中却尽是寒意。
    四夷馆宁远舟的房间里。
    宁远舟正和如意、于十三等人对照着永安塔周边的地形图,商议着后续行动安排。突然孙朗匆匆推门进来,道:“如意姐!金沙帮的人突然联络我们外围的游哨,带了一句话,让您上楼往西南方向看!”
    话音未落,如意已一个飞身,穿出了窗子。
    她脚尖在各处轻点借力,身姿轻盈如飞燕,片刻之间便已跃上了院中阁子的最高处。站稳之后,她向着西南方向举目望去。夜色之中,西南方大片房屋暗影沉沉在下,唯远方一处酒阁高耸独出,檐角上三红一白的灯笼格外醒目。
    如意双目不由微微眯起。正思索着,宁远舟也已飞身而上,站到了她身旁,问道:“出什么事了?”
    如意道:“朱衣卫的传信暗记。”她转身看向另一个方向,很快便找到另一处高阁,阁楼檐角上挂着几串红绿、黄白相间的小灯笼。如意的目光从上而下依次扫过小灯笼,道:“有人约我,明晚子时,在城南土地庙相见。”
    宁远舟目光微动,问她:“蛇出洞了?”
    如意点头道:“自然,我特意在朱衣卫墙上留下那句话,就是为了引出真凶。看样子,不是邓恢,而是迦陵。”见宁远舟似有不解,如意便告诉他,“这种暗记,只有我们当年的那批白雀才用过。”		
      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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